寡言 - 射手

　　今年的母親節我沒有回家陪她，在電話裡我說因為假日車票錢貴，待下個星期三再
回去。

　　其實心底知道，即便回去了，和平常時候回去亦沒甚兩樣。不外乎是跑去那些自己
平常去的地方（而那些地方她又興趣缺缺），或者和朋友約了出去。像是將家裡當成是
旅館那樣，僅有在那短少的幾個小時內，會回到家裡，會陪著她。

　　除此之外我還知道另一件事：她一定會說「回來就好......」。

　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？我是說，是從什麼時候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緊盯著我呢？

　　我記得剛上台北讀大學的時候，每個星期至少會打一通電話回去報平安。後來就沒
有了。並不是自然地漸次減少打電話的習慣，而是因為劇烈地爭吵。因為觀念上的差異
（那些又會另外扯出一大篇幅的故事呵）我變得想離她遠遠的，那是在我大二的時候，
我刻意讓自己只在必要的節日例如春節、清明時才回家一趟，其他時候都將自己留在台
北，不願回去。如果她問起，便推托是因為打工，班排不開......。

　　我清楚記得，那年的母親節，我在打工的飲料店備料的房間心虛地撥了一通電話給
她，囁嚅地跟她說：「母親節快樂」。我清楚記得那個時候，她刻意顯得冷漠的口吻，
和寡言地讓我感到疏離的、敷衍地回應。我其實知道，那是因為我都不願回家的緣故。

　　她終究是我母親，在我那早逝的父親離開我們以後不倚靠任何人一手拉拔我長大。

　　許多年後我回想起那段時間（啊，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呵），我發覺自己總是只在
想像之中處理那些：母親後來變得很會安排自己的生活了，她去參加合唱團、和朋友去
大陸旅遊、去外面上英文課和電腦課、還有去學作針黹、......云云。我心底猜想她必
是花了許多的時間去調試心情：兒子如今都已離開家去過各自的生活了。而那些，是需
要用掉多少的勇氣、落下多少的眼淚，才能接受的：耗盡自己生命最光輝時刻在這孩子
身上，而他卻是這麼頭也不回地走掉了。

　　很多時候，我覺得自己比許多人都還要幸運，不用去面對那些母親抱怨子女不孝之
類的八點檔式牢騷。但我也知道，她只是不想說出來而已。同我一般，寡言。

　　只是這些，我都尚還未跟她求證過，因為我同她一般，這些事情總是放在心底不願
明白說出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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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些，寫在文章之後。

我所寫過的，
無論是正式一點的作品，
或是隨手寫的雜文，
甚至是在腦袋裡尚未形塑成文章的構思，
幾乎都無有我的母親存在過。
因為我害怕將她寫壞了，
她於我而言畢竟是最重要的人呵。

如今回想起那些終究無法挽回的，
只能像現在這般懺悔式地寫些她不會上來看見的文章，
我亦無打算讓她看見。
但我們彼此間都知道：我們一直都在乎著彼此。

這是寡言的我們之間的默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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內心秘密被發現是一件丟臉的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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